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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锁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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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她是遭遇了什么,为何会那样伤感。
    思及此,顾泽芳难免联系到自身。
    顾家子弟众多,女孩却少。
    他是家中最长,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一个顾仙菱一个顾仙韵,都小他许多岁。
    顾仙菱则是他最疼爱的一个。
    顾家家主沉迷寻仙问道,顾泽芳年少掌家,他妹妹顾仙菱几乎都是顾泽芳在操心,便连及笄礼,终身大事,顾泽芳也都为之细细地筹划。
    可谁知道,顾仙菱偏偏就选择了那样的一条路。
    想起与妹妹的最后一面,顾泽芳便满心惆怅。
    他们当时争执的那么凶,他第一次同她说了重话,道若是她进宫,以后都不要来见他,就当没有他这个兄长。
    谁知顾仙菱执迷不悟,顾泽芳一气之下,便自请到寺里修撰国史。
    后来顾皇后思念兄长,多次递帖让他入宫,他也拒而不见。
    最后……便是听闻皇后死讯。
    他连训斥一两句,都会感到心中难受的妹妹,就这么死在了荒郊野外,尸骨无存。
    顾泽芳越想,心中就越是难受,神色间笼罩下一层深深的阴翳。
    同时,对温仪公主四个字,愈发感到怨恨。
    他当然知道传闻多有不实。
    可人总要为自己的情绪寻求一个发泄口。
    好像只要知道害死妹妹的凶手,是这个温仪公主,心里的难受与愧疚,就可以少一点。
    顾泽芳按下心口翻涌,转身便要将油灯吹熄。
    叮——这时,一声琴弦拨动的声音传来。
    像是往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顾泽芳一怔,以为是出现了幻听。
    随即袖袍一甩,大步走到窗前。
    窗外,依旧是夜色模糊,浓稠的化不开。翠竹密密地连成一片,风吹叶动,不时传来簌簌声响。乌云游烟一般,四处飘散。天边一轮月,亦是轮廓模糊。
    在视线不甚清楚的情况之下,这琴弦的乐声,便是格外清晰。
    他轻阖双眼,修长的指节在窗台之上轻轻扣动。
    是他分外熟悉的曲子。
    顾家书香世家,顾泽芳精通音律,家中姊妹的诗书礼乐,几乎都是受他教导。
    这首琴曲,是他教与顾仙菱的一首曲子,许多年都未曾听人弹起过了。
    究竟……是何人?
    他薄唇微张,对着四合的暮色,低低地喊了一声,
    “菱儿?”
    盼能得到回应,哪怕只是一句阿兄,也心满意足了。
    可他心知肚明,不过是妄念。就连这琴声,也很可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他曾经委托友人,带兵去山崖之下搜查,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唯有散落的一些朱钗,都是顾仙菱生前最喜欢的。
    他便都埋葬起来,立了一个衣冠冢。
    顾泽芳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那琴声却没有消散的征兆,忽地急转直下,变得分外凄厉,仿若孤鹤断翅——
    顾泽芳终是按捺不住,推门走了出去。
    他手里擎着一盏孤灯,循着琴声走去。灯光清冷,照出他的双眼,眼角微微发红,似乎盈然有泪。
    这使得这位疏离若世外孤仙的顾大人,终是有了一丝人情味。
    他脸色有些紧绷,鼻梁上隐隐地渗出了汗来,
    片刻后,顾泽芳终于定住了脚步。
    三步外,在他立下衣冠冢的那棵菩提树下,有人席地而坐,手下一张木琴。
    乌发,白裙,戴着一顶幂篱。
    枝叶郁蓊,如同倒扣的佛龛。
    月光带露,细碎地点缀在她的衣裙,一袭卷到膝盖处的乌发,浓黑如瀑。
    她手里捧着一袭素绢,一边细看一边弹奏,幂篱上的白纱随风而动,莲花纹路在月光之下,绽放出流水般澄澈的光华。
    她的身旁,亦是放了一盏小灯,灯光盈盈,照出一只精雕细琢的手,在琴弦上轻轻地抚过,发出一阵流水般的琴音。
    不是。
    顾泽芳大失所望。
    他早该听出来,这根本就不是顾仙菱能够奏出的琴乐。菱儿虽然擅琴,却没有这样沉稳的心性。
    况且此人技艺极为纯熟,挑不出一点毛病,必定师承大家。
    女子发现了伫立在不远处的他。
    她似乎是有些惊讶地站立起来,
    顺便弯身,抱起了那木琴。
    她站立之时,身姿纤细,腰肢盈盈一握,衣带当风,自是无限风流。
    只一眼,顾泽芳便更加失望,他到底在期盼什么。
    “大人。”她却忽地开口。
    容凤笙话音一落,见他竟是转身就走,也呆愣住了。
    她好不容易才引得他前来,怎么能就这么放他离去?
    连忙上前一步,再唤。
    “顾大人,请留步。”
    顾泽芳这才脚步一顿,定在了那里。
    容凤笙抱着琴,缓步走到男子的身边,他身量极高,宛如一株高大的菩提树。
    不敢多看他脸上冷峻的神色,她低着头道,
    “不知道大人可还记得我?我便是今日早晨,来竹林居找过你的。”
    “姑娘,这于礼不合。”半晌,他方才回应。不知是否情绪被扰乱的缘故,顾泽芳的声
    音有些低哑。
    她为什么会这首曲子?
    她不应该会这首曲子,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容凤笙抢白道,“大人是觉得,这首曲子耳熟么?其实,大人所思念的故人,细说起来,我与之,也有过数面之缘分。”
    “你是宫里的人?”
    顾泽芳终于肯侧目看来,目光带着打量。
    宫里何时有了这样的人?
    容凤笙顿了顿,轻声道,“正是,我……我是哀帝身边侍候的宫人,顾皇后曾经与我有恩。”
    “宫变之后,我为一位老爷所救,现在住在宫外,偶然有机会,入得寺庙,得知顾大人就在此间,这才千方百计求见大人,便是惦记着皇后所托之事。”
    “顾皇后托我,将一物转交到大人的手上。”
    她伸出手,细白的掌心之中,却正是一只平安符,边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菱字。
    顾泽芳接过,上面还残留着温度。他只看了一眼,便珍重地收进了袖子里,对容凤笙略略颔首。
    “多谢姑娘,顾某感激不尽。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便就此别过吧。
    如此深夜,你我二人独处,于姑娘清誉有损。”
    到底是惦念着男女大防,顾泽芳转身就要离去。
    却是再一次,被她柔声叫住。
    顾泽芳皱眉,有些不明地看着她。
    容凤笙手心微汗,也感到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便想开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顾大人,我们今日见过的,大人忘记了?”
    说着,她抽出手,将一直与琴抱在一起的那把青伞,递了出去,“大人免我受雨淋湿,若不酬谢一二,实在是过意不去。”
    见男子脸色愈发冷峻,容凤笙倏地,低叹一声,“大人误会了,”
    隔着幂篱,似乎感觉到她在笑,不知为何,顾泽芳竟是微怔,莫名想起今日,她那悲伤的姿态,不知为何,心中就有些松动。
    容凤笙眼眸在他面上虚虚掠过,“素来听闻大人风华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感念大人今日的借伞之恩,我准备了一些茶点,还请大人移步品尝。”
    “大人请随我来,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不知为何,顾泽芳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多时,一间小院子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微弱的光亮传来,夤夜中,幽幽地点着两盏灯,就挂在那篱笆墙上。
    忽然一股大风卷过,灯影破碎,幂篱的白纱也被风吹起。
    容凤笙抬手。她细白的手指按住边缘,防止幂篱掉落,可顾泽芳还是看见了那姣好的侧颜。
    宛如绝世的画作,被轻轻掀开一角,叫人窥见底下的潋滟多情。
    顾泽芳默不作声,只是稍微落后了一步。
    身边的人,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容凤笙推开篱笆门,却听见“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卷佛经。
    被风吹得哗啦翻动,蝇头小字落在扉页之上。
    容凤笙很是自然地弯身,帮他捡起,“大人的东西掉了。”
    指尖相触的时候,他明显是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迟疑。
    容凤笙心里,忽然有了个可笑的猜测。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女鬼吧?
    也不外乎,顾泽芳会有这样的顾虑。
    她这打扮,确实是很像那些在寺里,专门勾搭书生的狐妖鬼怪。
    白衣,月夜,还是这样百般邀请。正常人都会起疑心的吧,是以,才用佛经来试探?
    容凤笙暗暗摇头,待她目光落在卷页之上的时候,却是忽地一怔,脱口而出。
    “大人可以将它给我看看吗?”
    顾泽芳一愣,随即抿唇,将那卷佛经递了过来。
    容凤笙扫了一眼。看到了经文旁边的注释,那字迹颇有风骨,笔走龙蛇,漂亮锋利得,就像他这个人般。
    这字迹……分明就是!
    容凤笙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看向顾泽芳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清声公子,
    她握紧佛经,难以压抑心里的欢喜。
    竟然是他……顾泽芳便是那位,与她互通过书信的清声公子!
    没有想到,这天地竟是如此地小,她现在才完全地明白了,为何谢絮一定要将这人招揽回朝堂。
    这样的人才,确实不该被埋没在这里。
    容凤笙也动过将清声举荐给繁衣的心思,去信试探,却被清声给婉言谢绝。
    清声的回复是,他不过是寺庙中一介老僧,行将就木,平日里不过是坐坐禅,诵诵经,实在是无能,也不愿再涉朝堂中事,怕是只能拒绝她的一番美意了。
    若清声就是顾泽芳……
    他那个时候,刚刚游学归来,正准备大展身手。却发现皇室积弱,而内忧外患,几乎将这个王朝压垮。
    他一人之力,终究是无力回天。
    于是为了保住家族,他选择置身事外。
    谢絮登基之后,明里暗里,可是将那些死忠于容氏的臣子,都给宰杀尽了。
    所谓善待,也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
    本来,通往权利路上,都是血腥至极的。
    所以,顾泽芳选择隐居
    大菩提寺,亦是聪明人自保的手段。
    见她翻阅的有些久,顾泽芳轻轻咳嗽了一声。
    “公子还信佛?”
    容凤笙这才将佛经归还,随口问道,
    顾泽芳却感觉,这位女郎待自己的态度,前后突然变得很不一样,隐隐有了几丝亲昵。
    他当下心中是警铃大作。
    便刻意地保持了一点距离,道,
    “偶尔看一些,静静心罢了。”
    容凤笙倒没在意他这避之不及的态度。
    当得知面前这位,就是清声公子的时候,她暗暗松了口气,感慨这缘分的奇妙。
    既然是清声,他们也不算是素不相识。
    他们常年互通书信,对彼此的心性都摸了个大概。
    他化名清声,她的化名是怡文。
    写信时的字体,是她从繁衣那里学的大篆。每每与他谈论,总是酣畅淋漓,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怡文,这名字倒是普通,顾泽芳应当想不到会是她。
    方才还有几分拘谨,现下,却像是看待一位老友。她看着顾泽芳的眼神,都亲切了许多。
    这人信中言谈恣意,看得出是心有大志之人。
    只困囿与凡俗规矩,难免有些愤世嫉俗。
    顾泽芳见她迟迟不语,似是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
    “难道姑娘也信?”
    “我信,也不信,”她声音里含着笑意,“佛渡世人,大人亦是这样认为的吧?”
    顾泽芳一怔,就听她低声说道,
    “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那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面,润物细无声。
    顾泽芳忽地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人来。
    那是个与他心意十分投契的男子,有个名号,唤作怡文。
    虽然未曾见面,与他的观点,却时常不谋而合。即便是亲兄弟,也没有这样的默契,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一般。
    他极是青睐此人,后来不知为何,便断了联系,而他知道的唯一讯息,便是这位怡文,乃是个贵族子弟。
    他私底下也去查过此人,却都杳无音信,送信与他的,也是收钱办事,压根不知道对面是何人。
    就此茫茫人海,不得相见。
    人与人的缘分是何等渺茫,此次失去,便是永远都寻不回了。
    他甚而很是后悔,未曾将自己的真实名姓,透露与对方。
    可眼下这位女郎,却让他有种熟悉之感。
    就像是,面对怡文。
    可不对啊……怡文分明是位男子,那一手大篆,也不像是出自一位小小女子之手。
    “我有一个疑问,”容凤笙清清嗓子,有心想要试探一二,“顾大人才华无双,即便是闺阁女子也多有耳闻,却为何甘愿困于这方寸之地,不去大展宏图呢?”
    顾泽芳觉得这问题来的古怪,却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沉吟着答道,“世上每个人都有其位置,就像天上的星辰,各司其职,不得颠倒秩序,罔顾礼教,将这世上的规矩都抛之脑后。我亦有自己的位置。”
    其实说明白了,就是他不愿为反贼效力,
    容凤笙莞尔,“大人请随我来,”
    就在距离木屋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座堆砌的山石。
    倘若站在这处,便是如履平地,宛如一座瞭望台。
    从这里往下看,便是万家灯火,整座京城几乎都能尽收眼底,家家户户,终年都守在这样的寂静和平之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待到一日将尽的时候,亦会有炊烟袅袅升起。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与顾泽芳一同往下眺望。
    夜风款款吹过,撩动她鬓边秀发,又擦过他霜白的衣角,模糊的暖意。
    他久久地怔愣。
    顾泽芳几乎从不到这样的地方来。
    其实,他原本就已经想通了。
    从答应谢絮的那一刻起便想通了,只是心里,难免有疙瘩。
    而这疙瘩,在这一瞬间,也全部都消除了,烟消云散。
    他幡然醒悟过来。
    为官是为的什么,不是为了那位置上的人。
    亦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是为,天下万民。
    顾泽芳长叹一声。
    他敛起袖子,一揖到底,“多谢女郎。”
    “今夜女郎所言,顾某必会铭记于心。以往,倒是顾某局限了。”
    他喃喃道,“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容凤笙只是淡笑,眼眸眺望远处。
    “因为年少离家,后又失家,便觉得,有家、有家人陪伴在侧,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我不想让更多人,再经历这样的不幸了。”
    顾泽芳微微皱眉。
    没想到她,竟是有这样令人同情的遭遇。
    也难怪,今日会那般悲伤了。
    这与自己的境遇是何等相似啊,顾泽芳难免,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容凤笙忽地一拍脑袋,“瞧我,这是约大人来吃糕点的,怎么尽拉着大人吹风呢。”
    顾泽芳亦是失笑。
    轻咳道,“无妨。”
    二人便缓步走向院
    子,气氛莫名轻快了不少。
    一个青衣女子静静走出,她停在二人不远处,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微微一福。
    容凤笙道,“这位,是我的妹妹。”
    顾仙菱眼睛低垂,不敢与男子对上视线。
    托盘中盛放着一些糕点,造型精巧,甜腻的香味,隐隐地飘来。
    “大人请用。我这妹妹的手艺,可是一绝。”
    顾泽芳拈起一只,却是有些惆怅,这芙蓉椰丝糕,是顾仙菱生前最爱,她也时常自己亲手做一些,送到大菩提寺来,想到这,顾泽芳便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顾仙菱的手腕,有些轻轻的颤抖,却是死死地咬着唇,一声不吭。
    顾泽芳忽地一怔,皱眉凝向她的方向,只觉这位圆脸女郎看着自己的眼神,分外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他心中存疑,想要踏近一步。
    面前忽地叫人微微挡住,“我妹妹怕生,还请大人见谅。”
    顾泽芳敛下眸子,致歉道,
    “是顾某失礼了。”
    “并非在下唐突,只是,令妹给在下的感觉,很像舍妹,”他长叹一声。
    容凤笙能够感觉到背后之人在轻微发抖,像是下一刻就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她登时感同身受。
    为何感情这样深厚的兄妹,相见却不能相认?
    她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冲动。
    在顾泽芳低垂着眼,起身要走的刹那,她迈出了步子,“大人……”
    袖子却被顾仙菱,轻轻地扯住。
    她泪眼盈盈,冲着容凤笙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泽芳回眸,见她半天不语,便颔首道,“还未请教女郎名姓。”
    “我、我姓闻,单名一个意字,”
    “闻意?”顾泽芳微微一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实在过于干净舒适,竟是有些克制不住,心底的倾诉欲,
    “其实女郎方才弹的那首曲子,舍妹也时常弹奏。她的琴艺,是我亲自传授。可到底是,曲终人散。”
    他嗓音有些轻柔,带着不尽的眷恋,“我一直都很想,与她说声对不起。以往是兄长过于偏激,没有照顾到她的感受。其实我一直都相信,她一定在这世间的某一处,好好地活着。也希望今后,她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为此手抄了一箱佛经,夜不能寐,日夜祈祷,盼着她,一定要平安快乐……”
    容凤笙按紧手指,几乎动容。
    却生生克制住了。
    相认,是断断不能的。
    若是顾泽芳知道顾仙菱还活着,按照他那极为护短的性格,必然不会同意顾仙菱独自一人在外乡生活,怕是非要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到时候,不仅念衣保不住,顾家也很有可能惹来灭顶之祸。
    只是,顾泽芳的疑虑已经被引起,便很难打消,他拧着眉头,靠近了一步,“在下还是觉得,令妹……”
    容凤笙一惊,一把扣住了顾泽芳的手腕。
    而顾仙菱也趁机,飞快转身退下了。
    手臂传来滑腻的触感,顾泽芳一僵,忽地像是被火烫到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还后退了一大步。
    他眼睛圆睁,愣愣地盯着容凤笙看。
    容凤笙隔着幂篱,也盯着他看。
    许久,他薄唇轻启,低声道,
    “抱歉,是顾某唐突了。”
    他的耳上漫上了一阵红晕,容凤笙也有些尴尬,见他实在局促不安,便微微欠身道,
    “时辰不早,便不久留大人了,在此拜别大人。”
    顾泽芳离开后不久,顾仙菱这才慢步走出,望着空无一人的远处,轻声道,“多谢阿姊。我心中,已然没有了遗憾。”
    她叹道,“阿兄看上去,也是全然释然了。想必不久之后,他便可以做成自己想要的事。”
    顾仙菱面上的笑容,如释重负,“若是有良人陪伴身侧,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转向容凤笙,忽地欠身道,“仙菱贪心不足,可否,托阿姊帮我寻一个人。”
    容凤笙目露困惑。
    顾仙菱沉吟道,“我阿兄以前,时常同我说起一人。”
    “怡文,”她抬起头来,“那人名叫怡文。”
    “却不知具体名姓,更不知是男是女,还请阿姊找到此人,若是男子,帮忙引荐于我阿兄,可好?我阿兄对此人念念不忘,期待与之结交,把酒共饮,”
    “若是女子,年纪又合适的话,阿姊便帮我这个做妹妹的,说一回媒,”
    她羞涩一笑,“聘为顾家长媳,可好?”
    “阿兄说过,他不在乎相貌家世,这怡文,是他此生引为知己,分外珍重之人。”
    容凤笙愕然。
    心里说不清什么样的感受。
    倒不是为了这聘为长媳,而是那句珍重。
    大抵是付出的情分,竟然有一天,也收到了同等的回馈,这样的惊喜吧……
    以为只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却没想到,被人惦念至此。
    也许,这就是佛家说的,缘?
    但前提是,顾泽芳不知道怡文就是温仪。
    若是知道了,恐怕……
    容凤笙叹了口气,若是知道了,怕是恨不得,直接上手来掐死她了事吧。
    还引为知己,不拔刀
    相向,那都是他宽宏大量。
    却不忍看弟媳失望,容凤笙便含糊着答应了下来。顾仙菱怀着身子,不能在外面久坐,只是陪她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
    容凤笙百无聊赖,转动着茶杯,身后忽地有谁踩过枯枝的轻响。
    “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她刚要转身,肩膀便被人从后面轻轻地环绕住了,往胸口贴去,沉稳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阿笙。”
    “你说的是什么人?”
    容凤笙心里一惊,扭头便对上了少年一双眼睛。
    清澈漆黑的瞳仁中,含着淡淡笑意。
    他低头凑近,乌浓的睫毛轻蹭过脸颊,微微的痒。他呼吸之间,还带着酒气……似乎是寒山翠。
    容凤笙推开他站了起来。
    这才发现他朝服未褪,一袭绛红色的飞肩束腰长袍,衬得身形十分漂亮修长,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乌发微微地打着卷儿,垂在肩侧,一根红绳编成两股,穿过发间,串着温润的白玉,垂落在胸前。
    他肤色白净,额心朱砂如雪地红梅,一望无际的空白中只余一点鲜红。
    眸光越过她,看向桌面,就见那里摆着两盏茶。
    她的面前一盏,而对面一盏。
    容凤笙一惊,刚要将那盏子收走,便被他抢先了一步。
    少年探出清隽的手腕,摸了摸杯身,还是温热的。
    容凤笙喉咙一紧,就见他松开手,杯盏滚落在地,茶水漫过脚边。
    他缓缓地握紧了手指,面色依旧温和,唇角的笑意,也堪称温柔。
    语气却有些低沉。
    “谁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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