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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锁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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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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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是什么客人?
    他这竹林居,地处偏僻,见的最多的,不过几个扫地僧。
    除了那位贵客,还能有什么人来找?只是,昨夜方才找过他,总不会这么等不及,一定要他给个答案吧。
    小竹笑嘻嘻地说,“是个女郎呢!”
    “女子?”顾泽芳长眉微拢,手指抚过一页佛经,神情未曾有半点的松动。寺庙之中何来的女子,再说,一个女子,来寻他作甚?
    “她自称是寺里的女香客,瞧着是仰慕大人的声名,前来拜见的呢!”
    顾泽芳轻咳一声,“拒了。”
    他话不多,淡淡的两个字,语声冷漠,亦是清凌凌的,像是雪山上不化的冰。
    已经足以令很多人望而却步。
    于是,容凤笙等了半晌,等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我们家大人说了,他不在。”
    小竹摇头晃脑地说道。
    容凤笙惊讶,随即抿唇一笑,她略微拉低了帽檐,弯下身使自己平视这位小童子的双眼,低声道,“那你们家大人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在?”
    她的声音柔柔细细,还带着几分干净的禅意。
    小竹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口胡诌道。
    “亥时吧!”
    反正这位女客总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还来找他家大人吧。
    “是吗……我知晓了,多谢小友。”
    看他脸圆圆,眼睛圆圆,生得实在可爱,容凤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竹一时间竟是没有来得及躲开。
    眼前一片白纱,上面绣着几朵银色莲花,随风冉冉开放,一股淡淡的旃檀香气传入鼻中。
    小孩不懂什么美啊丑啊的,只觉一股仙气盈然,不自觉竟看得痴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脑袋上吃了一个暴栗,疼得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大人!”
    “发什么呆?”顾泽芳曲起指节,抬着眼,目光望向空无一人的小径,想来那人是走了。
    他手里卷着一卷佛经,转过身去,背影瞧着高大修长,令人难以攀附的高雅。
    小竹跟了上去,抚着自己的胸口道。
    “大人大人,你是没见到,那位女郎生得当真极是美丽。”
    顾泽芳好笑,“你见到真容了?”
    “大人不是说过,美人在骨不在皮吗?”
    小竹夸张地惊叹,“那位的骨相,就是一个好大好大的美人呐!”
    容凤笙吃了一个闭门羹后,便自顾自地在大菩提寺中闲逛起来。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处处是她熟悉之景,又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似乎,是树木更繁盛了一些,花草更鲜艳了些,阳光更温和了些。许多的善男信女,在其中往来穿梭。
    寺院风水,立子午向,坐亡空线上,如此方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寺庙里有几座玲珑塔,庞大繁复,每一层有九道翘脚,角上各挂篆满梵文的铁马。
    空中悠然传来叮当声响,此为大音希声,奥妙无限,听在耳中,足以令人忘却人世间的一切苦厄。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香火缭绕的大殿,有重兵在前面把守。容凤笙反应过来时,心里重重一沉。
    这里,是放置哀帝棺椁之处。
    宽广威严的正殿静肃无声,袅袅的烟柱升起,缘着铜鹤的长喙蜿蜒,飘向高远黑暗的殿顶。
    大殿中央,是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俯看微尘芥子般的凡人,神情淡泊而渺远。
    她远远地望着,在金佛的脚底,摆放着一具巨大的棺椁。
    繁衣就躺在里面,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亲人。
    脚步像是灌了铅,迈不出步子。
    忽地雷声大作,亮光划过眼底,映出无限的战栗。不久之后恐有一场大雨,席卷过这片天地。
    雷声轰轰,像是走过蒹葭弥望的河泽,脚底下像是有气泡,一踩就蹦起来老高。
    她不知为何,感到了深深的惶恐,直从脚底冲向头顶,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颤栗。
    让人几乎不能呼吸。
    匆匆转身,却是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她站立不稳,便往后轻倒,那人抬臂要扶,却被她下意识地避开。
    “对不住。”容凤笙弯下身去,乌发如瀑泄落,素手捡起那顶幂篱,侧过身,重新戴在头顶,仔细地整理着。
    顾泽芳眯起眼。
    小竹曾说,今日早晨,来寻他的正是一位女子,戴着幂篱看不清容貌。
    淡淡的旃檀香气,从她身上飘来,来寺里礼佛之人,身上多少都会浸染这样的香气,只是她的,要格外清幽得多,又似乎是在哪里闻到过。
    顾泽芳皱紧浓眉。
    忽然意识到,不该这样盯着陌生女子看,他连忙也侧了侧身,淡淡道,
    “是在下失礼了。”
    顾泽芳垂眸,却忽地发现,自己的前襟有些湿润。
    不禁有些愕然住了。
    脑海中响起,方才那女子略带鼻音的三个字。
    分明是情绪失控的表现。
    方才,她那隐隐透过白纱的双眼,似乎能够向他传递出某种情绪。一种刻骨的悲伤,好像失去了一切那般。像是游丝般脆弱,没有人可以抓到手里。顾泽芳本
    身,是一个情绪极为稳定的人,一时间被这样巨大的情感所冲击,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立在了那里。
    “瞧着是要落雨了,这位施主未带侍从,想来,也是没有雨具的罢?”
    一旁的僧人开了口。
    他原本是带顾泽芳去归还佛经的,谁知路上便撞见了这位女香客,站在宝仪金殿外,驻足徘徊了许久,眼下瞧着身子都在微微地颤动,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
    见她擦身要走,而檐外,雨滴已经砸了下来,不免好心提醒道。
    “我们正好有多的伞具。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用在下的伞吧。”顾泽芳的声线有些冷淡,顿了顿,道,“在下与小师父共用一把就好。”
    骨节分明的手递出了一把油纸伞,是很素净的青色,便是伞柄都是竹子磨制,分外细腻光滑,上面人工痕迹很重,镌刻着一个清瘦的顾字。
    面前的女子,微微有些怔,好久才抬起袖子,从中伸出一只素净的腕,竟是比她身上的裙裾,还要雪白。皓腕凝霜雪,大抵是如此,顾泽芳瞧了一眼,别开了视线。
    她将伞抱在怀中,幂篱的白纱笼下,看不清神色。
    “等等。”
    “虽然,不知姑娘遭遇了什么……但还请,凡事宽心。”
    顾泽芳声音清冷。
    他想起女子那股悲伤姿态,心下微微不忍,想了想,还是逾越礼制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条白绢,予她拭泪。
    男子的掌心处,赫然躺着一席白绢,竟然就是之前,她在藏经阁遗失的那条。
    容凤笙微惊,好久没有接,直到顾泽芳轻咳一声,她方才伸手,将那白绢攥在掌心。
    她低低一福,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没有那么低哑,“多谢公子。”
    这声音……他刚刚觉得熟悉,斯人已去。
    但见一处雪白的裙角,如同云彩一般散去,转入拐角没了踪影。
    空余下,一股清淡的旃檀香气。
    容凤笙将今日早晨,被顾泽芳拒之门外的事情,都说与了顾仙菱。
    那位大人清高的很,她又不能现出真容,只怕被顾泽芳避如蛇蝎。
    看样子,他是轻易不会与她私底下见面的。
    虽然方才金殿外的那一面,算是意外收获,可当时还有外人在,更遑论,她陷入那样糟糕的情绪,哪里还能与顾泽芳说正事。
    顾仙菱双眼微微黯然,却道无事。
    容凤笙有些不忍,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以前在闺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擅长的乐器。”
    “我听他的书童说,顾大人今晚亥时,会有空暇,我可以再去寻他一次,引他来见你。”
    顾仙菱摇头道,“会不会太晚了,此事如果让……谢絮知道,你的性命堪忧。阿姊,你不要冒险。”
    “我不想你为我冒险。”
    容凤笙想了想,道,“你就当我是为了念衣,你开心了释怀了,念衣才能健康平安,不是吗?”
    顾仙菱哑然。
    容凤笙叹了口气,轻声道,“仙菱,你离开后,若是遇上了良人,不必顾忌,给念衣找个父亲吧,”
    她说,“一个人带着孩子实在是辛苦,正如你不愿看我冒险,我亦是不愿,看你受苦受累的。你做皇后的时候,我们容家没有好好待你,是我们亏欠了你。”
    她起身,将包袱里面的所有金银细软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地,交到了顾仙菱的手上。
    在启程去往大菩提寺之前,她就让迢迢收拾了这些金银首饰。迢迢一边抹泪,一边告别,以为她就要这么走了,离开这里,去往云寰。
    惹得容凤笙啼笑皆非,捏着她的圆脸,安慰了好久,保证自己还会回来的,就算要走,也会带着她家迢迢的呀。
    迢迢这才擦干眼泪,催着她赶紧出发。
    亥时三刻。
    顾泽芳放下书卷。
    他适才刚刚沐浴过,屋子里全是清香,乌浓的发披散在肩侧,更加衬得那张脸庞清俊冷峻。
    他支起了窗子,长身玉立,看着窗外,浓夜如墨,万籁俱寂,时而有风卷过男子那双沉寂的双眼。
    也许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石阶上,一声声滴落到天明。
    想来是要这样等待着的了,以往都是这样过来的,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凄清孤寂,总觉得,这是对心的试炼。
    只是今日,却无端生出了一些寂寥凄然,微微抱住双臂,感到有些冷了。
    想是今日撞见的那女客,被她身上那股浓重的情感,所感染了吧。
    他拢住衣衫,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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