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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锁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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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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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透不进光线。目之所及处,都是灰扑扑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
    容凤笙叹了口气。直到现在才明白,荆幸知这样的对待才叫做囚禁。谢玉京与之比起来,只能叫做小打小闹。
    他不允许任何人来看她,而给她送饭的,亦是个又聋又哑之人。不论她说什么,都得不到半点回应。容凤笙皱着眉躺下。回想起了那日,荆幸知唤了一声陛下,便起身向她靠近。
    他眼底的痛苦挣扎转瞬而逝,化成了一片阴暗的蔓丛,像是会伸出无数的触手,将她拽入深渊。
    这不是一个臣子看皇帝的眼神。
    容凤笙胃里一阵翻腾,照着他的脸便甩了一个耳光,如果她现在是皇帝之身,自然是不容任何人冒犯,
    “你僭越了。”
    而荆幸知没有恼怒,他愣了一下,竟是再度跪了下去。
    “是,陛下息怒。”
    他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倒是令容凤笙有些诧异。荆幸知却像是不敢再多说什么,行了礼便匆匆离开了。
    容凤笙这才有空打量此处,这里连布置都很像是皇帝的寝宫,架子上摆放着一些书籍,都是治国之策,闲来无事她便拿来翻阅,一看便是数个时辰,倒也不觉得烦闷。
    只有一点不好,这屋子里的光线实在是太过昏暗,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有光照进的时候,容凤笙已然变得迟缓许多。她的眼睛适应不了那么强烈的光线。
    荆幸知却心情很好,他伸出手,以供她搀扶,“今日,便带陛下来晒晒太阳。”
    容凤笙皱了皱眉,她身上还是用不了多少力气,她怀疑荆幸知命人在饮食里面加了东西,但,不吃食物她会饿死,所以,她只能尽量不多吃,只吃能够维持神智清醒的量。
    跟荆幸知相处,时时刻刻都要提起警惕,这个人太擅长抓住人心的弱点,并且加以击溃。
    她很快便将手虚虚搭了上去,跟着他走到外面,“陛下不用害怕,这里绝对安全,不会有人危及陛下。”
    荆幸知俯身靠近,用一种温柔到让人骨头发麻的语调说。
    若是忽略他偶尔的阴暗眼神,荆幸知待她算是尽心尽力,就像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那般。
    容凤笙扬了扬脖颈。她好久没有见到阳光;她有些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趁着荆幸知在注视她,容凤笙轻咳一声,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朕不想再待在这里。”
    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容繁衣。她的语气、她的神情都尽可能地贴近繁衣。希望在他的眼中看见动摇。
    荆幸知笑了笑。他似乎十分清醒:
    “陛下,微臣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可能。”
    “朕若是叫你去死,你也会去死吗?”她淡淡道,但眼底明显有了怒意。
    容凤笙发现,荆幸知似乎很喜欢她发脾气,这跟遗奴喜欢惹她生气不一样,遗奴也许只是喜欢看到与平时不一样的一面。
    而荆幸知,则是喜欢她端着皇帝的架子,最好,还要动手。她若是打他骂他,他会明显变得愉悦,顶着红肿的脸颊,眼底却笑意盎然。
    真是怪癖。
    容凤笙想起来自己以前,也给过荆幸知一个耳光。
    那个时候他的反应跟现在有很大的不同,他是愤怒的、羞耻的、甚至想要弄死她。但是她扮作繁衣后,给他耳光,他既不反抗、反而心甘情愿,一脸很享受的表情。
    荆幸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容凤笙的手被他按住,她指尖在他腰间,刚刚摸到匕首的一角。荆幸知眉眼低垂,眼底藏了一丝笑,明灭不定,“陛下,这东西很危险,陛下还是不要碰最好。”
    容凤笙暗暗在心里切齿。
    她“啪!”的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谁让你碰朕的?你连做朕的狗都不配。”垂在身侧的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用了极重的力道,直打得荆幸知脸偏到了一边。
    荆幸知迟迟没动,眼底波澜骤起,变得十分狂躁。
    他看了过来,好似一下子就恢复了理智,冷冷地说道。
    “你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长公主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你只是我的阶下囚而已。”
    他紧紧攥住她的双腕,脸上的红肿未散,显得脸部有些不对称,看起来十分解气。
    也许是容凤笙脸上的情绪外露太明显,荆幸知的表情僵了僵,而后将她一把甩开,语气很恶劣地命人将她重新关起来,甩袖而去。
    容凤笙眯起眼,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差不多琢磨出了这个人的态度,或许、荆幸知喜欢这张脸,又极为嫉恨厌恶繁衣的性格。
    他幻想着有一个顶着这张脸的人来主宰他,支配他。
    他幻想着有人爱他。
    这日,皇帝驾临丞相府。
    荆幸知令人布置宴席招待,年轻的皇帝负手而立,站在池边看着游动来去的锦鲤。
    他额心朱砂鲜红,相貌温和,整个人的气质却显得有几分冰冷。自从大菩提寺中那位失踪以后,他性情大变,斩杀了好几位御史,连带着将顾家抄家下狱。却在宫中大修佛塔,置工部的谏言于不顾。
    朝野内外人人自危,甚至有人深夜拜访梁王世子,彻夜未归,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他抬起眼,看见远远在廊下走动的锦娘,猛地抬手,掐住了荆幸知的喉咙。他眉眼阴鸷,丝毫不在意旁人惊悚的目光。
    “丞相果真是胆大包天。”
    只有荆幸知明白,皇帝目光中的怒意从何而来,他后院中的女子总有一些地方,或是眉、或是唇、或是背影,肖似极了温仪长公主。
    荆幸知毫无惧色,嘶哑着声儿道,“陛下如今众叛亲离,世子也与您离心,只有微臣是陛下手中可用的棋子,杀了微臣,便再也没有人站在您这边了。”
    “陛下真的想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吗?”他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谢玉京的手松了松,又蓦地捏紧。荆幸知额头青筋暴起,赤红着眼看着他。
    难道他还真的要把他杀了?!
    谢玉京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夫人呢?”
    荆幸知松了松衣襟,咳嗽几声,转向婢女,“去请夫人,”他淡淡道,“让夫人好好梳妆打扮。”
    尤其加重了梳妆打扮四个字。
    容凤笙被人扯到梳妆镜前,重新做了温酒酒的伪装,来到厅堂,便被荆幸知要求给皇帝敬酒。
    容凤笙不知道荆幸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谢玉京斟满了杯盏,谢玉京一眼都没有看来,只顾一口一口地酌饮,他的指骨隐隐泛白,脸色也很白,似乎是睡眠不好,眼下隐隐有着青黑,但酒意蒸腾,很快令他的眼尾染上了绯红之色。
    容凤笙没有出声,她也出不了声,荆幸知逼她吃了毒药,这味药可以阻碍她发声,并且令行动愈发迟缓,解药在荆幸知的手里,他似乎没有帮她解毒的想法。给谢玉京倒完酒,荆幸知却出声了:
    “过来。”
    他笑意盎然地看着容凤笙,眼神中满是傲慢,见她迟迟不动,他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谁知,什么破空而来,一把匕首牢牢地钉住了荆幸知的袖子,把他的动作打断。
    “陛下这是?”荆幸知看向出手之人,面色有些僵硬。
    “朕厌恶此酒。”
    谢玉京缓缓地说,他盯着那喝了一口的酒杯,像是盯着杀父仇人,隐隐有发酒疯的架势,荆幸知顿了顿,作恍然大悟状,高声道,
    “来人,给陛下换府中最好的美酒!”
    他就好像在拿谢玉京当成是孩子一般哄着、供着,半点找不到恭敬、臣服之意。
    “不必,朕累了,想下去歇息。”
    谢玉京按了按额头,声音清冽。
    “锦娘,听见没,还不快扶陛下去厢房。”荆幸知笑道,他脸上没有半点不快,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趁着荆幸知与谢玉京说话的空当,容凤笙悄悄退了下去,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匆匆走过回廊,准备潜入荆幸知的卧房。季无赦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也不知这几天过去,他还活着没。
    只是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有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拉到一边,容凤笙以为是荆幸知,抬眼一看才发现是谢玉京。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抓在掌心,整个人被压在墙上。他的体温很高,眼里的醉意也很浓,眼角像是被胭脂涂抹,化开了大片的红,他呢喃不清地靠近。
    “温酒酒?”
    谢玉京的笑闷在喉咙里,又暧昧又撩人,“你可是说过,会跟朕好,这些天怎么都不来找朕?”容凤笙说不出话,只好眨着眼看着他,他真的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是温酒酒,还是容凤笙?
    盯着他水意荡漾、满是醉意的眼眸,她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
    谢玉京的嗓音哑了下去,眼底也重新聚起了水雾。
    她忽然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咬上那片唇瓣。
    就在她触碰到他的刹那,谢玉京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一把将她推开,似乎不敢置信。
    “你……”
    容凤笙默不作声。要是此刻她能说话,必然会问一句,不是你让我勾引你的吗?怎么现在又怂了?
    他蹙眉,明显很是困惑,修长的手指抚过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似乎在辨认。
    他脸色发红,脖子以下也都泛着红。上次见面在春风楼,看上去还算正常,怎么一晃眼十几天过去,这人就成了个酒鬼了?
    容凤笙叹口气,虽然这样的局面跟她脱不了干系,但是,真看到他这样憔悴颓废,还将宫里宫外搞得一团糟,心里难免有些触动。
    谢玉京此时也停下了抚摸她眉眼的动作,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向她倒了下来,在她的肩膀处呼吸清浅。视线所及处,是她的耳垂,白得晃眼。
    “你们女子是真的难懂,”他低笑的声音传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撩得肌肤微痒,“一直以来,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从她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她要的,从来就不是金屋华服。”
    容凤笙的手垂落在身侧,看着他用手撑着墙壁,一点一点起身。而后俯身,盯住她眼睛,“既已作别金乡白玉楼,那就,莫回头。”
    她与他对视,像是胶着的漆。“酒酒,我到处找你。”
    忽然一声,刻意拉高的音量让她身体一僵。容凤笙被人用力一拽,从谢玉京的围困中破出,拽进了一个胸膛。而谢玉京也像是力气耗尽,靠着墙,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红色的衣袍铺散在地,乌发亦是交缠散落,愈发显得脸色苍白,像是瓷器般一触即碎。
    容凤笙担忧地皱眉。想要上前,却被荆幸知的手臂牢牢困住了腰肢。他嘴角噙笑,眼底却暗得很。
    看了看醉倒在地、人事不省的谢玉京,“来人,陛下醉了。扶下去歇息,小心着些,莫伤了陛下。”
    说完,便牵着容凤笙走开了。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开口,“酒酒。我们的婚事,也该提前了。”荆幸知与她十指相扣,似乎怕她跑了似的。这句话来的毫无铺垫,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想娶我?”容凤笙用口型,无声地询问。她的眼睛是冷的,甚而有一丝讥嘲。
    她空闲的那只手猛地抬起,却被他一把抓住,荆幸知的眼神十分清醒。
    “公主殿下,游戏结束了。”
    他指的是,扮演皇帝的游戏。容凤笙挣脱不开,便由他去了,她盯着他眼睛。
    “我有一个条件,放了季无赦。”
    荆幸知皱了皱眉,“你别忘了,你现在身家性命都在我手上。”
    容凤笙冷笑了一声。她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用气音说道,
    “既然如此,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荆幸知默了默。他沉默的时间格外地长,长到容凤笙以为他不会答应自己。谁知,他嘴唇一动,竟是吐出一个字。
    “好。”
    ……
    满京城都知道,丞相大人要娶妻了。是个青楼女子,春风楼的头牌,名唤温酒酒。听说,还是皇帝赐婚,这等前所未有之事,自然惹得街头巷尾津津乐道。据传闻,这位温酒酒,似乎是跟他那早逝的未婚妻,有几分相似。
    不由得感叹,这位大人真是个痴情之人哪,即便权倾朝野,还不忘那贫贱相识、已经故去多年的未婚妻,甚至可以娶一个容貌几分相似之人,不在乎是个青楼女子,曾在多少人身.下婉转承欢。
    席间,一书生喝得多了,正拍着同伴的肩,夸夸其谈。
    “丞相夫人?呵,我见过,老熟人了都!”
    “骚得很,特别是那个时候,叫起来可带劲。我告诉你们,她最喜欢什么姿势……”他的声音刻意压低,脸上现了得意的笑。
    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从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他的胸口,一点晶莹剔透的剑尖退出,书生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惊倒四周一片。
    持剑的是个青年,他额心点红,容貌俊美,此刻正慢吞吞擦拭着剑尖。他的白衣上溅了几滴鲜血,像是绣上去的梅花。
    宾客都是朝廷命官,哪里不认得此人,就是端坐在永兴殿的那位。
    他怎么来了?!
    登时抹了把汗,仓皇下跪:“陛下,微臣拜见陛下。”
    荆幸知听闻骚动,也走了出来,见到谢玉京亦是微怔。
    他一身喜服,眉眼间的阴暗也被这红给冲淡了几分,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荆幸知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压着脾气,上前拱手道:
    “不知陛下在微臣的喜宴之上动手,是为何故?”
    容凤笙静静坐在喜房之中。她抹着口脂,盖头下容颜绝艳。
    视线所及之处,不过是交叠在膝盖上的一双手,她很久没有染蔻丹了,此刻十指上,鲜红夺目。“夫人,丞相在前厅招待客人,不久就会到了。”
    “奴婢先去为夫人打水,一会好沐浴梳洗。”
    那婢女说罢,似乎快步离开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烛火几番明灭,一丝血腥味飘到鼻尖,容凤笙心里一沉。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
    咕噜……什么东西滚到了她的脚边。她低下头,对上了荆幸知大睁的眼眸。
    手指猝然捏紧,根根青筋凸起。
    盖头被一柄剑挑开,透额罗四分五裂,纷纷扬扬的碎屑中。
    他俯身而笑。
    “夫人?”
    谢玉京的半边脸上,白净光滑,另一边则是沾满了血腥,极致的反差,显得他整个人十分可怕。
    他却混不在意,踹了一脚地上的头颅。那被乱发缠裹的东西,咕噜滚动着,从他脚边滚到了她的脚边。
    紧接着,谢玉京按住了她的肩膀,他五指鲜红,毫不在意会不会蹭到她的身上。
    “如此良辰美景,夫人就不打算与朕说点什么吗?”
    肩膀传来下陷的力道,他声音平静,实则眼中满是恨意,几乎要将她灼烧殆尽。
    “朕本来想,等着你来求朕,但夫人的性子可真是倔,宁愿选择同归于尽,都不来求朕。”
    “朕别无他法,只好故技重施,杀了朕的臣子,然后拥有夫人。”
    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杀了荆幸知?
    最后一个,支持他的臣子?
    容凤笙睫毛剧烈抖动。
    凤冠上珠光摇曳,衬得美人晕生双颊、活色生香。她脸色潮.红,手里紧抓的簪子,终于,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她“噗”地喷出一口血,发觉自己终于可以出声,她大喘着气,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分不清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还是夙愿终了的空.虚。
    她笑出了眼泪,抬起手,虚虚抚上他的面庞。
    “你长大了。”
    离开她后,真的长大了。却付出了这样残忍的代价,她伸着袖子,将他脸颊上的血,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但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了。
    她笑了笑,眼里的光是温柔缱绻的,“我从没有为你穿过嫁衣。遗奴,今夜,这一身,就当是我为你穿的吧。”
    谢玉京默不作声,他捧着她的脸,嘴唇翕张,却不知道说点什么。
    真无.耻啊。
    他蓦地低哑而笑,“把朕当成刀使的感觉,怎么样?”
    容凤笙静静看着他。
    她的骨头里仿佛有什么在啃噬,倏地体力不支,像是面团捏的,倒进了他的怀中。
    她启唇,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陛下一直都做的很好。”
    他抓住她的肩膀迎向自己,那么用力,紧紧贴上她温热的面颊,几乎咬牙切齿,言诺中文“你是不是很得意。”
    “利用得顺手的时候,我就是你心爱的人。不需要了,就一脚踢开。看着我这样,心里是不是在笑,简直是个傻子?”
    “我原本想,只要你爱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但现在,我不想了。我不管你的心里装的是谁,只要你的夫君是我,就够了。”
    “只要记住,占有你的是我,就够了。”他的手探入她的喜服,缓缓俯身,咬上她的耳垂。
    凤冠坠地。白衣沾染鲜血,亦像是喜服一件,被人随手甩在了床下。血腥味,与情.欲的味道互相缠绕,难舍难分。
    一切,都该尘埃落定。
    她却忽然转过头,对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她闭上眼,蓦地抱紧了身上的躯体。只有温热的肌肤,能够暂时暖热那颗冰冷的心。
    他们就像在各自的旅途中,不期而遇的旅人,靠在一起互相依偎着,用彼此的体温给予对方暖意。
    丞相被杀一事,震惊朝野。
    而杀了丞相还不够,甚至潜入新房,逼着新妇与之苟.合。坐实了昏君之名,现在又添一笔,暴戾恣睢、荒.淫无道。谢玉京倒是不甚在意。
    无道的昏君,自然是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用什么礼法的枷锁来束缚自己。
    凤印被人恭敬地献到了容凤笙手上。那夜之后,季无赦踪迹全无,郗鉴雪亦随之下落不明,想必是一同回了云寰。
    再也没有人制止这一切。
    没有封后大典,没有昭告天下,他知道她不在乎。
    容凤笙也确实不在乎。
    她回宫之后表现得很安分,不是绣绣花,便是逛逛御花园,从未与外界联络过。
    而对谢玉京,她也不再耳提面命要他做一个明君。
    她只有一个要求。
    起复顾泽芳,晋为丞相。
    谢玉京盯着她看了很久,半晌,莞尔一笑,只是脸色有点白。
    那一天,是容凤笙亲自拟的旨。
    谢玉京一边看着,就在那枚鲜红的玺印,即将按上去的时候。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握得那样紧,骨节泛白,隐隐地颤抖。
    容凤笙冲他一笑,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将他轻轻包裹,似乎在安抚他。
    然后握着那枚玉玺,毫无犹豫地,在圣旨上印去。
    永兴殿的宫人发现,皇帝对这位皇后,简直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皇后只需要一个眼神,皇帝便知道她想做什么,大家甚至觉得,哪怕是天上的月亮,皇帝都会给她摘下。
    都道,这位皇后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得了皇帝宠爱至此。无人知道,当心上被生生挖走的一块,重新填满,会令人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谢玉京批改奏折,甚至不忌讳容凤笙在一旁观看,偶尔一些决策,也会交给她去做。不明白的,他也会手把手地教给她。
    自此,昏君之名愈盛。
    谢玉京是在将自己拥有的,毫无藏私地跟她分享。
    容凤笙不禁想起他很久以前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只想把他拥有的一切都跟她分享,但如果她不喜欢,他可以把它们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地毁掉。
    他在履行他的诺言。
    一次垂帘听政后,他将容凤笙拉到身边,躺在她的膝盖上,倦怠地闭上了双眼。
    他薄唇开合,似乎在喃喃自语,“你看,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做一个昏君,比一个明君难多了。就像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简单多了。”
    他忽然睁开眼,定定地望进她眼底。
    恨意昭著。
    而在那刻骨的恨意之后,又是那么浓烈的爱意。
    次年科举。
    容凤笙指着名册,低声道:
    “此人文采斐然,且文章中多有真知灼见,所提利民养息之策,极为开明,堪为状元郎。”
    谢玉京缠着她的五指,正把玩得起劲,倏地一顿。他看向名册,这位考生的名字中,有一个衣字。
    不过这一回,委实是冤枉了容凤笙,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实话实话罢了。
    手指倏地刺疼。
    她低头,把指尖从他嘴里抽出,皱了皱眉。
    眼前忽地笼罩下阴影,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谢玉京恶狠狠扑倒。在这里,是他的主宰,她的长发落入他掌心,脆弱的后颈,被他狠狠咬住,刺痛感传遍全身。
    他满心怒火,如同野兽标记一般,强横地宣誓主权。
    这一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与往常一般,十分平静。
    然而平静,往往是暴风雨逼近的前兆。不过,沉迷于享乐的皇帝是察觉不到的。
    他不知道羽林卫悄然换防,亦不知道,他的居所已被团团围住。
    青年一身大红衣袍,长发散乱如墨,赤.裸的胸膛上肌理鲜明。
    红色的牡丹开放得极其艳丽,团团簇簇,从胸前一路蔓延到了腰间。袅袅白雾中,错眼望去,肤白胜雪、衣红如枫,就像等着侍.寝的美人。
    他醉倒在太清池边,睡眼惺忪,抬了抬眼,看向款款走进的人影,伸出了手。
    “皇后,你来了。”
    “来,与朕共饮一杯。”
    说着,摇摇晃晃要起身。
    容凤笙远远望他,袖手而立,面上神色有些模糊。
    但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宛如一场甜美的梦境,
    “陛下在等我?”
    她莲步微移,步步靠近,“陛下一点都不意外么?”
    “朕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谢玉京淡淡地说。
    他勾过酒壶,又吞了一口酒。
    酒水清冽,沿着唇边缓缓流下,他脸上渐渐漫过红晕,侧目看来的眸光朦胧而迷离。
    醉人无比。
    “皇后打算怎么处置朕?”
    谢玉京莞尔微笑,眼底却已经有了死灰般的黯淡。自古成王败寇。亡国之君,除了死,似乎无路可走。
    容凤笙缓缓俯身。
    她身上的凤袍崭新鲜亮,那火红的凤栩栩如生,拖着金灿灿的羽翼,铺满了衣袍,呼之欲出。些微水汽,染上了她的眉眼,显得眉毛愈发青黑。额心凤凰花的花钿嫣红夺目,美艳光耀。
    她伸出两根手指,抬起青年的下巴,盯住他漆黑的眼睛。
    “九五之尊之位,让臣妾来坐,好不好?”
    她用诱哄的话语说,就像是情人间耳鬓厮磨,充满了暧昧。
    谢玉京扬起脖颈,喉结微动。他眯起眼睛,眸底光影破碎。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像是在弹奏箜篌那般,攀附上她的脸庞。然后闭上眼,吻住那张形状优美的红唇。
    所有的欲.念、温柔、成全。
    都藏在了这个吻中。
    “那就陛下万岁。”
    ——大成建国不过短短数年,便发生了两件离奇大事。
    一是,身为嫡子又是独子的谢玉京,起兵反了,自己当了皇帝,听说是亲手手刃了君父!二便是这位造反登基的皇帝,在继位的第二年,便将皇位禅让了出去。
    当众拟好退位诏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将皇位,禅让给自己的皇后容氏。
    有不服者,皆以雷霆手腕镇压。那一日的血,流遍了永兴殿的台阶。
    自此,无人敢有异议。众臣山呼万岁,容氏龙袍加身,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容氏登基后,改国号为大兴,她所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修改哀帝谥号为昭帝,迎牌位入太庙,立容念衣为太子,顾仙菱为太后。
    追意公主谢清莺亦被加封,为护国长公主,手握数十万兵权。
    至于原皇帝,如今已是太上皇的谢玉京,则被囚禁于含露殿。
    对于此人的处置,女帝没有任何旨意,似乎任其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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