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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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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月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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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后余生的第一秒,筠凉睁开眼睛,几乎难以相信自己尚在人间,等到她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死,真的还活着之后,她看都没有看杜寻一眼,打开车门,径直走了。
    不敢回头,不忍心去看杜寻的样子……
    她知道,他们完了,彻彻底底完了。
    但她不知道,她跟上帝打的那个赌,自己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死里逃生的她,回到学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她妈妈。从十六岁开始,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在母亲面前示弱过,但经过了这件事,她忽然很想回到十六岁之前跟妈妈心无芥蒂的那些时光里……
    听到那声熟悉的“筠凉”,原本握着电话的她,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开始号啕大哭:“妈妈……我想你……”
    等到杜寻冷静过后,想为自己在那一刻冲动的行为向筠凉道歉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已成定局了。
    他发了一条短信给筠凉,说他在女生公寓对面的那间甜品店二楼等她,她不来他就不走,末了,他在短信中说:“筠凉,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犹豫了很久,筠凉最终还是去了。
    她刚洗完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湿答答地垂在背后,过马路的时候她看到了甜品店二楼的杜寻,他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自己。
    不过是隔着一块玻璃,隔着一条马路,曾经最深爱的人,却仿佛隔着风霜刀剑,隔着铁马冰河……
    筠凉心里有个声音问自己,还回得去吗?
    过了很久,她听见自己清清楚楚地回答,不可能了。
    小时候她有一本成语画册,她很清楚地记得其中有一幅画,画中那个人坐在一条小木船上,很认真地在他的剑掉下去的地方做着记号。
    刻舟求剑。
    杜寻,这么傻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做了。
    看着眼前这个杜寻,筠凉想起她高三的时候第一次在酒吧里看到他的情景,那个时候的他多美好……眼前这个皱着眉、满脸倦怠的人是谁呢?
    筠凉的心里,蹿起一阵酸涩。
    在杜寻说完“对不起,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后,筠凉微笑着打断了他。
    “杜寻,我不怪你,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不是不爱了,只是我们的爱情,真的走不下去了……”
    “我以前以为我一无所有了至少还有你,其实不是的,我还有妈妈……杜寻,我要去找我妈妈了。”
    就在筠凉瞒着我一声不吭地办理休学手续那段时间里,我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完全没有任何感应,也许是经历了钝痛,原本敏感的我对于很多事情也都变得迟钝起来。
    意识到袁祖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我联系了,还是因为唐元元一句“你奶奶去世的那段时间,那个男生每天都来等你呢”,原本还在上课,就因为她这句话,我噌地一下从位子上弹了起来!
    是我不好,我重色轻友,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找他诉苦,让他陪着我,等到雨过天晴了就把别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想了半天,我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给他:“喂,你好吗?”
    没有回音,一直没有回音,可能是我的问候听起来真像那个著名的胃药广告吧,这么一想,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傻的。
    等了一下午,天都黑了,还是没回应,我只好硬着头皮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接电话的不是他─是他妈妈。
    坐在袁祖域家的客厅里,看到那张桌子,我的脑海里立刻浮起了他说过的,他母亲趴在桌子上等他的样子。我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中年女子,以她的年龄本不该老态如此……是生活太艰难了,是生活太艰辛了吧……
    看着她,我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给我倒了一杯水,杯子里有陈年的茶垢,但我还是二话不说地喝了。
    也许是为了省电而没有用瓦数很大的灯泡,屋里的光线很暗,在这昏暗的灯光里,我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袁祖域他母亲两鬓霜白的头发。
    看见她,忍不住想起我自己的妈妈,在奶奶的葬礼结束后,我看到了她发根里的白发……
    想到这里,我真的觉得很难过。
    袁祖域的母亲并没有察觉我情绪上的变化,她好像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状态里,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过了很久,我终于主动开口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别的,她的眼睛那么混浊,好像一生之中所有的灾难和痛楚都被装进了这双眼睛。在她断断续续的复述里,我终于将我缺席于袁祖域生命里的这段时间,拼凑整齐了。
    袁祖域在女生公寓门口亲眼看到了我跟顾辞远和好,一时之间他又无奈又有点气愤,冲动之下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理我这个神经病了。
    在这种心情下,他喝了几瓶酒,越发郁闷了。
    没想到推开家里那扇门,更郁闷的事情还在等着他。
    母亲对着桌子上一张五十块的钞票发呆,见他回来了都没问一声“吃饭了吗”,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他瞪着发红的双眼问:“妈,怎么了?”
    这一问,竟把妈妈的眼泪给问出来了。
    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诉他,是街上那个游手好闲的死胖子拿假钞买了五块钱的包子,当时人多,自己也没看清楚,等发现了去找他理论,反而被他骂“死寡妇,丧门星”……
    说到这里,妈妈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收起那张钱进了卧室,再也没有打开门。
    从卧室里传来低沉的呜咽令袁祖域想起了父亲去世后的那个夜晚,他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不会让妈妈再这么难过了。
    夜有多黑,少年的愤怒就有多强烈。
    在妈妈关着门哭的时候,他冲进厨房,拿起那把很久不用的水果刀,打开家门,冲向那个死胖子的家,也冲向了他预知的命运……
    我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面对悲伤的袁妈妈,一向伶牙俐齿的我竟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邻居家里的电视声透过墙壁传了过来,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放着什么节目,更反衬出这间屋子的冷清。
    实在捱不下去了,再多捱一秒我都觉得煎熬,只得匆匆站起来,机械般地对眼前这个淌着眼泪的妇人说:“阿姨,你不要太难过了,只是伤人而已……表现得好会提早出来的,我会经常去看他,最要紧的是您要保重身体……”
    她没有送我出门,对她而言,生活的重点剩下的不过是怎样活下去,日复一日地打发掉深陷牢狱的儿子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像我这样的陌生人,根本已经不能唤起她的注意力。
    从袁祖域家里出来,我蹲在街口,哭了很久。
    潜意识里我真的很自责,如果我不是那么自私,不是在跟顾辞远和好了之后完全不去关心他,如果我不曾在他想要安慰我的时候把他推得那么远,也许他就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你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你是圣母玛利亚啊?”这是我在探监时,他唯一开口说的一句话。
    那短短的十五分钟探监时间里,一直都是我在说,我告诉他,我去看过你妈妈了,她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别的都很好……
    你放心,我有空就会去看你妈妈的,你在这里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
    真的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我就……
    说到这里,袁祖域用那句话打断了我,然后起身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往回走,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灰色的背影,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袁祖域,你是,恨我吗?
    还是为了不想让我内疚,才故意摆出这副嘴脸来给我看?
    我不是要自作多情,我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一直以来对你的忽视和轻慢,我不能原谅自己每次脆弱难过的时候都接受你的陪伴,却在获得安宁幸福之后完全不理睬你的感受……
    这种羞愧的心情,就像一条蠕动在心脏上的虫子,它一点一点吞噬和撕咬着我那些来之不易的快乐。
    我知道你不想听到这句话,但是我怎么能够在你这么狼狈的时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爱情而对你不闻不问……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命运永远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
    青天白日之下,你也会感受到那种突如其来的黑暗将你包围……就像每次坐火车回Z城,突然一下驶进隧道,除了车窗上自己那张惨白的脸,你什么也看不到。
    接到林暮色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
    她轻声说:“宋初微,你想不想见我最后一面?顾辞远已经在来见我的路上了哦。”
    是那双无数次将我从自以为是的幸福中一把揪起抛进无底深渊的大手,再次袭击了我。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置身于旷古荒原。
    我的生活中似乎有一扇一扇开启不完的门,每次打开一扇门之前,我都以为即将看到广阔无垠的新世界,却没料想,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是同样的黑暗。
    仿佛宇宙黑洞,拉扯着我,不断地往下沉……
    在我坐在车上的时候,顾辞远已经抢先我一步赶到了那个地方。
    林暮色洗净铅华,一身白Tee牛仔裤帆布鞋,披散着头发摇摇晃晃地坐在7楼的栏杆上,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她也懒得回头。
    天空中的飞鸟盘旋而过,这场景令顾辞远觉得莫名的熟悉。
    是……当日杜寻跟他说起陈芷晴跳楼的场面,就是这个样子……
    顾辞远心里一沉,声音也有些颤抖:“林暮色,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回过头来,素白的一张脸上看着顾辞远笑:“你想学杜寻吗?我不介意学一下陈芷晴。”
    “林暮色,你别发疯了!”情急之下,顾辞远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什么姿态了,“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陈芷晴是杜寻正牌女朋友,宋初微是我正牌女朋友,你搞不搞得清楚人物关系啊!”
    任凭顾辞远如何焦灼,林暮色却坐在栏杆上岿然不动。
    僵持了一会儿,顾辞远忍不住靠近她想要去拉她:“你先下来!”
    林暮色轻巧地躲过了他的手,身体又向外倾斜了一点,她终于说话了:“顾辞远,你不要以为我今天是以死来要挟你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你,我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了!
    全世界似乎都静止了,只听得见她这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叫!
    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吗!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顾辞远摔在我眼前的样子……
    耳畔一片嗡嗡声,我抬起头,只能看见林暮色在空中晃荡着的右手,但是我真的、真的弄不清楚那只手到底是想拉他还是推他……
    一股血腥的气息从胸腔涌到喉头,我像一根木桩,直挺挺地栽下去,身后筠凉的呼喊、陌生人的围观通通……通通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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