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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锁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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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玉京勾唇。
    他淡淡一笑,“想看吗?”
    容凤笙有些怔,迟钝地点了点头。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扑倒在了榻上。
    容凤笙始料未及,她背上撞得有点疼,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个伤口而已,这是做什么?”
    她有点埋怨地推了推身上的人影。
    谢玉京却是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侧,他呼吸很浅很轻,温暖的呼吸扫过裸露的肌肤,激得她身子微颤。空气静默了片刻,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
    “我想抱着你,只想这样抱着而已。好久了,你有好久,没有这样陪我好好说过话了。”
    容凤笙一怔,蓦地叹息。
    她的手亦是慢慢环绕上了他的脊背。
    寂静的夜里,床榻像是一片广袤的珊瑚海。
    明亮的波纹在海底摇曳。
    她就躺在那波纹之中,好像一块雨花石,从始至终,都等在那里。
    而他是一只鳐鱼,拖着长长的乌云般的黑影侵入了海底。
    在温暖的水里,他找回了曾经失去的一切。
    一颗心,亦是深深地深深地,下沉。
    彻夜相拥,彻夜无话。
    转眼翌日到来。
    难得睡了个好觉,浑身说不出的慵懒舒坦,容凤笙悠悠醒转之时,外头一阵窸窣之声,她百无聊赖地望去,正见谢玉京由宫人伺候着穿衣。
    青年体态优雅,宽肩窄腰、双腿结实修长,秀致白皙的侧脸,笼在淡薄的烛光之中,那枚朱砂红痣缀在额心正中,恰似雪地红梅。
    天子于卯时起。
    分别着冠、衣、裳、朱红色的蔽膝,外衣上绘制着精美龙纹,冕则为十二旈,两端垂挂玉珠,颗颗玉润,晶莹剔透,眉眼在其间若隐若现,冲淡了他原本容色的昳丽,透出几分威严。
    为他正衣冠的宫人都是低垂眉眼,不敢直视之。
    瞧着他这副模样,容凤笙亦是恍惚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天子服饰。
    没想到竟是分外的合适。
    先帝新丧未过,是以龙袍多选用沉重之色,以玄、白二色为主。
    穿戴完毕,谢玉京转头看来一眼,发现她已然醒了,于是向她俯身下来,冠冕上的玉珠一
    阵轻晃,敲击在一起发出叮铃的声响。
    下颌处玄色的绳结,衬托他肌肤愈发白净。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道,
    “我走了。”
    容凤笙嗯了一声。
    她卷了被子,就要回头继续睡,身上忽地压下重量,她半睁开眼,对上一双浓黑的眸。
    她一怔,下巴被冰凉的手拈起,唇上落了温软。
    他熟练地撬开她的齿关,只是轻轻一卷,他的舌便吸住了她的。
    容凤笙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扬起的玉项天鹅般优雅。
    唇舌纠缠,难舍难分。
    二人这旁若无人拥吻的模样,把一边的小宫女看得脸红无比,半天都不敢吱声。
    一吻罢了,她气喘吁吁,红着脸推了推他。
    “好了,别闹了,赶紧上朝去吧。”
    耳边却倏地传来锁链轻响,她低头看去,这才发觉自己手腕上还戴着那根细链呢。她一个激灵,瞌睡跑了大半,“不对,先等等。你不把它解开吗?”
    难道要把她拷在这里一整天?
    光是想想,头皮就有些发麻。
    然而,谢玉京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那般,只是吻了吻她额头。
    他神色自若道,
    “正值多事之秋,不知有多少潜藏的危险。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下朝了就来陪你。”
    他摩挲着她唇瓣,眸色变深,容凤笙直觉危险,硬着头皮还想争取一下。却被他再次堵住,又是一个热辣绵长的吻,容凤笙被亲的气喘吁吁、泪光涟涟,脑袋也是轻飘飘的,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谢玉京意犹未尽,一点一点,吻去她唇边的水泽。
    她脑袋因为缺氧而有些发晕,等人走了许久,她才从怔愣中醒过神,登时脸色就有些古怪了起来。
    她低头,看看手腕上这根纯金的链子,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惊讶的小宫女。
    到底是跟谢玉京待久了,脸皮功夫亦是锻炼得炉火纯青,倒不觉得羞窘,反而镇静地问道。
    “我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吗?迢迢呢?就是之前伺候我的宫女。”
    明明昨儿还见到,怎么今日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小宫女愣了愣,方才低声道,
    “迢迢姐姐,她病了,陛下便调了
    奴婢来接迢迢姐姐的班,对了,奴婢名叫松香,娘娘唤我松香便好了。”
    “什么病?严重么?”
    容凤笙蓦地起身,然而手上的链子又将她扯了回去,她重重跌回榻上,不禁有点挫败。更多的则是困惑,迢迢病了?
    明明昨天看着还好好的啊?怎么会病了呢?
    松香却忙道,“没事没事的,迢迢姐姐只是有点风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陛下怕传染给娘娘,这才不让迢迢姐姐来伺候娘娘的。”
    “是吗?”容凤笙半信半疑。
    总觉得哪里都透出古怪,她在心里暗暗算着谢玉京下朝的时间,又极为恼恨,这手腕上的镯子,定要让他给自己解开才好。
    不过眼下是没希望的了。依照谢玉京那性子,他不会将解开的办法,告知给这殿中的任何人。
    容凤笙清了清嗓子,眼睛看向松香。
    “我要洗漱。”
    松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好。
    容凤笙脸色恹恹的。眼下,她只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这漱口还好,净面,便有些为难,好在松香十分体贴,主动拧干湿帕子给她净了脸。只那装水的木盆却放得离她很远,容凤笙见状,皱了皱眉。
    “将水盆放的近一些,我要净手。”
    小宫女眨巴眨巴眼,思量着上头下的死令——
    决不能叫公主看见自己的脸。
    这命令下得奇怪,松香却无可奈何,像她这般的小人物,除了遵从还能做什么呢?
    要是违抗,只有脑袋搬家的下场!
    “陛下说了,不让公主自己动手,就让奴婢来为您擦拭吧。”
    松香连忙跪下。
    说着,便捧起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擦起来。
    十根手指纤细如葱白,指甲修剪得圆润齐整,宛如一对精美绝伦的艺术品,看得松香羡慕不已,难怪陛下要将她藏在这含露殿之中,不让任何人看了去。
    这般美人,好如稀世珍品,谁见了都想收藏的啊。
    为免这位娘娘待得无聊,松香小心翼翼道:
    “奴婢为您染指甲如何?”
    容凤笙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手上,听她这么问,便随意点了点头。松香立刻起身出去拿工具。
    容凤笙试着起身活动,
    却发现这链子的长度果然刁钻,竟是只能离开榻边一步,多半步都不行。
    她的眉越收越紧,心头亦是越来越烦躁。她目光在殿内乱转,又发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这里,竟然找不到一面镜子。
    按理说,在妃嫔侍寝的含露殿,都是会放置一面梳妆镜的,方便妃嫔在侍寝之后整理仪容。
    眼下是想看看自己的形容,都没有办法。
    容凤笙的眼睛落回地面,地板亦非光可鉴人,而是铺了厚厚的毡毯,赤脚踩在上面松软无比,还透着微微的热度,想来底下烧着地龙,烧的室内温暖如春。
    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松香很快就回来了,她刚想托起容凤笙的手,头顶便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她道,“去请太医令。”
    松香一脸为难。
    “这……陛下吩咐过,不让您见外人。”
    容凤笙眸底掠过一丝愠色。
    又给她戴镣铐,又不让她见人,这是想要把她囚.禁在这里吗?!她怒上心头,又强按下去了,心思一转。
    “我有些不舒服,我……肚子有点疼,”
    她一手抚上了小腹,有点难受地呼出一口气。
    松香一惊,见她脸庞透着病色的白,神色也不像作伪,犹豫了一二,便匆匆出去了。
    容凤笙将手移开,垂下眼。
    她必须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很快,魏宣烨便进来了。
    看到熟悉的人,她神情松动了很多,亦是正经端坐在了榻上。
    魏宣烨行了个礼,垂着眼睑,嗓音清凌凌的。
    “娘娘是哪里不舒服。”
    容凤笙不语,静静看着他衣袖上的青莲纹路。
    半晌,方才幽幽开口。
    “难为你还记得本宫,以往,魏大人帮了我很多,都还没有好好地酬谢过大人。”容凤笙微微笑着,“若没有太医令的帮助,我恐怕活不到今日。”
    魏宣烨谦逊道,“都是娘娘计划周全。”
    见状,她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
    “你可知,那个孩子在哪?”
    “娘娘问的可是……”
    “你知道,何必装作不知。”她的手支着额头,连着锁链的手抬起,有点倦怠地拨弄着茶杯,“眼下江山已定,新
    帝登基。况且我这般,你也看见了,怕是再翻不起什么风浪。又能让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做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魏宣烨舒出一口气,“自然是安全无虞的。”
    容凤笙换了个坐姿,她手指抵住额头,“大人,我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七天前,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只记得,是陛下将我从永兴殿中带出,之后的事情,我一概不记得了。可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便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而且,脑海中时常蹦出一些片段,像是关于某个人的,但是我却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也不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了。我是不是病了?”
    魏宣烨默了许久,淡淡道,“臣冒昧地问一句,娘娘爱陛下么?”
    容凤笙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宣烨始终没有抬头,声音也是平淡无比,“那娘娘到底是在怀疑什么呢?是怀疑陛下,还是怀疑微臣呢?娘娘昏迷的那几日,陛下日夜守候在您床前,半刻都不愿离开,彻夜不曾合眼。若非朝臣催得紧,怕是要永远守下去。这般深情厚谊,令微臣很是动容。”
    “陛下听闻娘娘很有可能醒不过来,那副神色,竟似是……存了死志。”
    魏宣烨低叹,“微臣实在于心不忍,便建议用一道古方,来唤醒娘娘的神智。
    彼时,微臣只有七成的把握,陛下却让微臣勉力一试。微臣见陛下精神不佳,伤口也未愈合,便劝陛下去歇息一会,陛下却执意留下,看着微臣为娘娘施针。”
    “你的意思是,我确实失去了一段记忆?”
    魏宣烨点点头,“此法,确实于记忆有些损伤,却于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大碍。”
    他一板一眼道,
    “不过,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如果是能够被轻易抹去的记忆,说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或事吧。”
    “娘娘在微臣的印象之中,一直是个看得很开的人,何不忘掉过去,惜取眼前人呢。”
    魏宣烨微微欠身。
    “言尽于此,微臣告退。”
    殿门被轻轻阖上。
    容凤笙双手紧攥,久久愣怔。
    是啊,若是她的心愿,是得见太平盛世,那么遗奴完
    全可以做到,对她而言,遗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像魏宣烨所说,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忘记的话,那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人吧。
    她如今的记忆中,只剩下遗奴,也只记得遗奴。
    那么,就让一切都随风而逝吧。
    这么一想,心头豁然开朗了起来。
    她现在,只想跟遗奴在一起,一直跟他在一起。心里有一道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就像是催眠那般,将这念头,深深地植入进她的脑海之中。
    谢玉京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桌上摆着一盏灯,莹莹的光,暖润了女子白皙的侧脸,她上身是一件薄薄的纱衣,领子上缀着几粒珍珠。长长的裙摆逶迤,细瘦莹白的脚踝微露。
    衣袖下的一只手,被一条细细的锁链连在床头,限制了活动。另一只手则闲闲地把玩着什么,五根手指忽地一松,一枚小小的酒盏,落到松软的毯子上。
    容凤笙抬眼,便看见了立在珠帘后的挺拔人影。
    “陛下。”婢女们纷纷福身。
    谢玉京抬了抬手,她们便都低着头,静静地退了下去。
    容凤笙刚捡起那酒杯,就被人夺走了去,他的鼻尖凑近她身旁,轻轻一嗅,
    “喝酒了?”
    真是狗鼻子,她竖起食指,“只有一杯。”
    谢玉京满脸的不信,她便转而捏住他的脸颊,扯了扯,“怎么。不开心?板着脸,像个老头儿似的。”
    谢玉京拧眉,却任她捏着不松手。
    “上朝不开心?”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封后的事,她是他父皇的续弦,是他名义上的继母。
    身份摆在那里。不论是在哪一朝的臣子眼中,这层关系就是天然的隔阂、绝不可跨越的鸿沟。或许,在以前,她亦是这般认为,与自己的继子在一起,是大逆不道、道德败坏、是决不被允许的,所以,她才那样的摇摆不定,时刻被负罪的感觉包围。
    可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心态不同了,剩下的时光,她只想为了自己、为了遗奴而活,自是不会再在意这些。
    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在意旁人的看法?
    谢玉京却是蓦地伸出手,将她紧紧抱进了怀中,像
    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深深闭目,埋在她颈侧大口地呼吸,只有那股熟悉的旃檀香气,才能死死锁住心口的凶兽,让它不至不顾一切地挣扎而出。
    “朕真的想杀了他们。”他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汹涌的杀意与恨意,令她微感心惊。
    容凤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得环上他的背,在他的脊梁上轻轻抚过。
    他们静静相拥。
    片刻后,谢玉京终于将她松开。她却忽地紧握住他的手,这才发觉他皮肤上汗意淋漓。
    握着他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条湿滑冰冷的蛇。
    她轻轻一抖,却没有松开,反而将他握得更紧,紧张地盯着他的脸色看,“我不要紧的。你还好吗?”
    谢玉京下颚紧紧地绷着,眉宇间压着阴云,他猛地将她的脑袋扣住,贴向自己的胸口。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容凤笙亦是慢慢地平静下来,眸光一掠,忽地发现自己衣上有一片血迹,猩红刺目。
    她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摸他的腹部,果然满手的濡湿。
    “你流血了?是不是伤口崩裂了?!”
    谢玉京抿唇。
    今日,近一半的臣子阻止他封后,礼部尚书顾泽芳亦是,其余人则是保持了缄默,持中立的态度。
    满朝文武,唯有荆幸知,是唯一一个站在他这边,支持他立温仪长公主为后的。
    看着底下几乎跪了一半的朝臣。
    他的指甲死死抠进了皮肉之中,恨不得令人将这些口口声声说着礼法、人伦、道德的臣子拖下去,拔剑划破那一张张喋喋不休的嘴、再割掉他们的舌头。
    不,不,不,他更想一剑砍断他们的头颅。
    只有看到他们的颅腔中喷溅出鲜血,方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像他对待俞静婉、对待那些前朝老臣、对待那些贼人那样,剥皮抽筋、千刀万剐、剁成肉酱。
    但是,他必须忍住。
    不能杀。
    至少现在不行。
    他要让她相信。
    他是有控制自己的能力的,而不是没有人性的疯子。
    要求一个完全无法共情、内心冷漠、视性命若草芥的人,恪守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一件极
    为艰难的事。
    容凤笙曾经以为自己做到了,或许,她是真的做到了,但那也只是一段很短的时间而已。
    就在他设计,让她撞破自己的亲生父亲,与他自己的准太子妃媾.和一幕之时,他的本性,便在她面前暴露无遗,这也是,令她与他决裂的开端。
    ——但,只要她肯再次相信他,给他机会,他就会努力证明,他一定会做到的。
    谢玉京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依靠这个念头,从中汲取出莫大的力量,将心头的杀意给死死压了下去。
    全然不知他内心的挣扎,容凤笙只是心疼地盯着他的伤,高声唤人准备剪刀还有绷带。
    等松香打来了干净的水,她手脚利落地脱掉了他的朝服,露出精韧的身体,只见他腹部的鲜血已然将绷带濡湿,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眼泪顷刻落了下来,给他换下旧的绷带,而后小心给他一圈圈地包扎着,低声道。
    “其实,皇后之位,没有那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3123:50:24~2021-11-0123:5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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